奉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一切赞颂全归安拉，众世界的养主。祈主赐福赐安先知穆罕默德、他的同伴、家眷和追随者。
感赞安拉降示经典、保护经典；感赞安拉援助正教、显著真理；感赞安拉确凿纲纪、明授准则；感赞安拉派遣众先知使者为世人向导与楷模，并以学者为众先知的继承人，他们并不继承金银，而是继承知识，凭借知识传道受业解惑，凭借知识应对时代更替与社会变迁，凭借知识在山重水复间照亮明灯，使意欲遵循正道者能够找到去往成功与安宁的坦途。
祝福先知默罕默德，祈求安拉赐他吉庆与平安。他的品格虽隔千年仍然振聋发聩，他的号召虽隔万里却近在耳旁。成为他的稳麦（民族）的一员是何等的荣耀，追随他的脚步是何等的幸福。祈求安拉让我们获得他在复生日的说情，并赐予我们与他在天堂同列的恩典。
有幸受也行先生之邀，为其文集《2025也行先生文集》作序。生活环境的原因，我越来越少用中文思考和写作，难免思绪杂乱、文笔生疏，望也行先生和诸位读者海涵。
曾在兰州与也行先生同坐，向他讨教各类知识，仅说“受益匪浅”显得像是客气话，所以我举一两个例子。志强阿訇曾在也门和苏丹求学（这大概是笔名“也行先生”的来源之一），条件艰苦。真吃过苦的人，其精神力量与性格的厚重确实会与众不同。阿訇时常在探讨知识时提到自己的经历，诸如买不起一条鱼问卖鱼人能否买半条，诸如夏天太热就睡在地板上。提到这些过往的艰苦经历时，不是抱怨也不是庆幸的语气，而是宁静与轻柔，一种当代愈发少见的与世无争。因为他真的体会了今世中我们其实不需太多行囊，简朴中的容易在于目标与方向变得格外透亮。这种淡泊，在我看来，是他能够一往直前的不竭动力之一，我十足尊敬，也望其能够坚守。中国有“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古训，伊斯兰历史上的大多数学者也都经历过各种形式的困顿与艰苦，以至于有诸如صفحات من صبر العلماء على شدائد العلم والتحصيل （学者在求知艰辛中坚忍不拔的篇章）此类的书来罗列。
另有一次，向阿訇咨询类似“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受如何调解的问题。年轻气盛，自己其实并无任何过人之处，但对传达真理、召人于主道充满热情，环境的限制自然令我感到局促和失望。阿訇简单地说：“信士像雨水一样，降在哪里，就使哪里受益。”一言以蔽之，掷地有声。后来在阅读مختصر منهاج القاصدين的时候，看到作者提到圣训“我从安拉那里领受的正道与知识，犹如降于大地的雨水”（布哈里 79），便知道阿訇的精辟回复是根植于这一圣训的精神。有知识的人便是如此，视角、表达、立场要么是直接引用启示的原文，要么是根植于启示的精神。这也提醒我们，无论是教学者还是求学者，都应高度熟悉古兰与圣训，以便在交流当中一点即通。后来看的很多书中都能发现很多伊斯兰的学者在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中穿插着来自古兰和圣训的表达方式和典故，但并不需要每每提到出处，因为期待读者对古兰和圣训理应高度熟悉，一见如故，能自动联想到相应的源头。
也行先生笔耕不辍，翻译了很多阿拉伯语文献，深谙伊斯兰学术传统和宗教知识的结构，同时，他又走在与时俱进的前沿，不仅率先利用人工智能（AI）辅助他的创作，更在此经历间总结反思AI的利与弊、机会与风险，并将这些反思以文字的方式呈现给我们，这是宝贵的资源，也是民众迫切需要的指导，祈求安拉持续引导他、援助他，并丰富地回赐他为主道的付出与努力。
人工智能的普及化将要对人类社会产生的重大影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即便对其影响的实质和价值判断正处于并将持续处于激烈的辩论之中。AI的发展速度在指数型增加，AGI（人工通用智能）曙光初现，接下来五至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人类文明将面对的是类似工业革命的彻底的结构性变化，将会大幅影响人类的生活方式、价值取向，甚至伦理道德、终极关怀。在这个节点，重新加深对信仰的认知，以及梳理AI将会对信仰的影响，至关重要。我过去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构思写一篇关于这一话题的文章，一直未能执笔，忙碌是次要的理由，主要还是懒惰和缺乏自律。也行先生的作序邀请正好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和鼓励，便一石二鸟，简短地写一些我的感触和认识。
首先，科技的发展向来是双刃剑，人们需要秉持批判性思维，在看到便利与价值的同时，也要看到危机与隐患。奥本海默在1945年7月16日目睹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核爆炸试验（代号“三位一体”（Trinity））成功之后，引用了《薄伽梵歌》中的一句话——“Now I am become Death, the destroyer of worlds.” (我已化为死亡——世界的毁灭者)。他深知自己和团队制造出是一种可以毁灭整座城市、甚至人类文明的力量。那一刻的矛盾与恐惧，让他引用了这句台词，以表达对核能破坏力的深深震撼。
显然，这一震撼并非空穴来风，不到一个月之后，广岛与长崎被核弹蒸发，数十万人陨于一瞬。
无独有偶，在AI突飞猛进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业界和学界人士，对AI表达了强烈的担忧，比如诺贝尔奖得主Geoffrey Hinton（杰弗里·辛顿），“深度学习之父”之一，推动人工智能特别是神经网络发展的奠基人物，在2023年从谷歌辞职，以便更自由地公开讨论AI的潜在风险。
杰弗里·辛顿对AI的主要担忧总结如下：
1. AI超越人类智能（AGI）的风险
他担心人工智能系统未来可能会发展出超越人类的智能（AGI），一旦达到这种水平，人类将无法理解或控制它们。
辛顿曾说：“人类不再是这个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是一种可怕的转折点。”
2. AI可能被滥用
他警告政府与企业可能利用AI进行大规模监控、操控舆论、制造假信息。
例如，AI生成的**深度伪造（deepfakes）**可以轻松误导公众，破坏民主与信任。
3. AI对就业的冲击
辛顿指出，AI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替代大量人类工作岗位，不仅仅是体力劳动者，也包括白领和专业人士。
他认为，社会对AI取代工作的准备远远不足。
4. AI系统的“自主性”与“进化”能力
他担忧AI可能自行学习、修改自身代码，甚至发展出自主目标或动机，脱离人类控制。
特别是在没有明确机制来限制它们行为的情况下，风险会大大增加。
5. 人类难以及时“关掉”强大的AI
一旦某个AI系统变得过于复杂和强大，人类可能根本无法“拔掉插头”，因为它可能已经部署在分布式系统中，或被他人控制。
他的结论和呼吁：
暂停和审慎发展强人工智能：呼吁科技界对开发具有自我学习和推理能力的AI进行更严格的监管。
加强全球合作与规范：防止各国为了竞争而忽视安全问题。
警惕“意外后果”：AI的危害可能不是恶意造成的，而是来自我们无法预测的行为。
颇为讽刺的是，上面这一段关于杰弗里·辛顿的总结是我问ChatGPT做的，不过因为我看过他本人的一些访谈和发言，对内容做了把关。
其他人还有其他的担忧，诸如贫富差距的加速扩大（掌握AI技术和基础设施的组织、个人集中掌握生产方式，最终达至对财富和资源的垄断）、人类智能的退化、伦理道德标准模糊化等等。
具体到伊斯兰的领域，很多学者、教师（像志强阿訇）、学生（像我本人），也都观察到了值得担忧的现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惯向AI询问信仰的、教法的问题，并且逐渐产生了轻信和依赖。这里存在多重问题，除了AI提供的信息可能不准确、不全面、不相关甚至完全无中生有、有意误导（这是可以被训练或要求的）之外，AI难免使得宗教问题扁平化、缺乏跨界的联系连接，也缺乏人的温度、体验和灵性。
举例来说，我曾问谢赫乌萨玛·阿卜杜阿组穆（愿主慈悯他）一个教法学问题，获得了清晰明确的答案，紧接着我追问了一个问题，他忖度了一会，说“这个问题对你无益”。有些深究会使提问者陷入不必要的困难和麻烦，如安拉所说“信道的人们啊! 你们不要询问若干事物；那些事物，若为你们而被显示，会使你们烦恼。当《古兰经》正在逐渐降示的时候，如果你们询问，那末，那些事物会为你们而被显示。真主已恕饶以往的询问。真主是至赦的，是至容的。”（5:101）“这个问题对你无益”是人工智能无法，也不应做出的判断，但却是伊斯兰的学者往往具备的一种洞察力，能够根据提问者的情况，给予最适合他的引导。
圣训云“宗教即尽忠”，而圣训学家们阐述这则圣训时提到，“尽忠”的条件之一是，尽忠者的举意是为安拉的喜悦而传达安拉的教导、希望被劝告者获得福利，以改善其今后两世。那么，即便AI呈现出完全准确和恰当的信息，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尽忠”，因为AI没有，也不会有，这样的举意。理论上，AI可以拥有“意图”，即程序的目的性，而这正是问题所在，当不同利益团体设计和训练的、不同算法模型圈定和构建的AI解答你的一个宗教问题的时候，他的意图是什么？这个意图是谁赋予的？如果这个意图背后还有其他的更错综复杂的更遥远的意图，或者是来自于技术决策者的或者是来自于算法自我决定的，你何从知晓，何从看清？如果你过度依赖一个不明意图者的指向，是否会渐渐丢失了自己的意图，看似前行，却不知所往？
此外，信息并不等同知识，知识也并不等同智慧。“他以智慧赋予他所意欲的人；谁禀赋智慧，谁确已获得许多福利。惟有理智的人，才会觉悟。”（2:269）
阿卜杜拉·本·阿慕尔传述：我听使者说：“安拉不会直接剥夺仆人的知识。但是，他通过让学者的去世而剥夺知识。当没有学者的时候，人们便让那些无知者成为他们的领袖；当人们提出什么问题时，他们无知而回答，结果则是自误而误人。”（布哈里 100）
赞主超绝！请细思上面这则圣训，先知（愿主福安之）将“知识”与“学者”紧密相连。即便古兰还在，即便圣训还在，若没有学者的存在，也便没有了“知识”。因为是学者从古兰和圣训中提炼知识、整理知识、分析知识、阐明知识、运用知识，若无学者，那么“无知者”即便看似仍然挥舞着古兰与圣训，结果却是自误而误人。学者并不仅仅承载知识，更重要的是，学者深谙这些知识的目的（认主与拜主），以及帮助自己和他人实现这一目的的途径。学者懂得说“我不知道”，学者知道自己的局限，学者会对知识做深层次的融会贯通，不仅是字面的归纳总结，学者有感情，学者畏惧复生日的审判和清算，学者通过记念安拉保持清醒和谦卑……从所有这些角度来说，AI无法替代学者，也无法拥有宗教意义上的“知识”，更不会具备由安拉赋予的“智慧”。
上述的这些讨论，是希望读者理解AI存在一些非技术能涵盖的，关乎哲学与人性的空缺，或者说根本的局限，并不是要将AI一棒子打死。显然，AI有巨大的正向潜力，如果善加利用、规避风险、认清其长处与短板、了解它在人类生活中应该和不应该占据的位置，那么正如此前的所有科技发展一样，它能够发挥改善人类生存品质、帮助实现人类发展需求的作用。
我甚至斗胆做一大胆的预期和猜想。工业革命使得体力的强健不再是衡量价值的重要标准，因为许多体力工作可以由机器承担，智力成为了现代社会的价值焦点，“脑力工作”被推崇，“知识产业”(knowledge industry)应运而生。而此番人工智能革命将使得智力不再是衡量价值的重要标准，因为大部分知识产业乃至创意产业的工作，更不用说基本的脑力工作，将可以由AI承担。而人基本由三部分组成，即身体、智力和灵魂(body, mind and soul)。那么在后现代社会，一种乐观的预计是，灵性将会成为衡量价值的重要标准，有信仰的人、灵魂充实的人、目标明确的人、追寻超越物质需求的“意义”的人，将会成为精英。在我们的语境下，那就是宗教学者、学生、修士、虔诚的信士信女——真正在言行中体现出出世的关怀和超世的理想的人。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重视信仰便是我们的契机，坚守信仰便是近在眼前的胜利。
也行先生的这一文集，便是迈向攫取这一胜利的勇敢尝试，他运用AI搜集资料整理文字，但以信仰和敬畏为准绳做更高维度上的导向和把关，他的尝试涉及到了多个领域和主题，但又共享一些清晰的线索和脉络。首先，文章的立意和初衷往往是基于自身的现实体会或者观察到的具体现象（比如谈到高价彩礼、社会责任等）；然后，文章往往旨在对“亲爱的兄弟姐妹”做具体的、可操作的引导和劝告；文章的论证结构大都围绕古兰和圣训的明文，佐以道理论证和举例论证；文章运用的典故贯穿古今中外，体现出伊斯兰价值体系的普适性和经久不衰；文章的语言朴实无华，容易坊间民众理解，能够起到很好的基础知识普及的作用，服务于穆斯林大众普遍信仰意识的维护和提高，为进一步学人林立、学识复兴、集体繁荣打好了前站。
最后，阿訇在他的序的末尾提到行为的贵重，诸如与学者同坐、诵读古兰。这一点非常重要，在一则圣洁圣训中，安拉说：
يَا عِبَادِي! إنَّمَا هِيَ أَعْمَالُكُمْ أُحْصِيهَا لَكُمْ، ثُمَّ أُوَفِّيكُمْ إيَّاهَا
“我的仆人们啊！那只是你们的行为，我将详尽地加以统计，并予以相应的报偿。”（穆斯林2577a）
文章也好，演讲也好，人的作品也罢，AI生成也罢，到头来，只有落实到个人的行为，才有真正的价值。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们需要着眼于正确履行那些自己该做的行为，认主独一、礼拜、封斋、施舍、学习、传达、劝诫、善待家人、关心邻里、扶危济困、秉公裁决、惩恶扬善，等等。这些是真实的行囊，是复生日的光辉。
希望也行先生的这一文集拨开涟漪，鼓励众人砥砺前行，为了使安拉的言辞成为至高的而不懈努力，灵活运用各种工具与技能，为后世的成功在今世留下些清澈而真实的痕迹。
祈求安拉赐予我们坚定的信仰，优美的品行，有益的知识，正确的理解。祈求安拉赐予我们今世的美好，后世的美好，保护我们免遭火狱的刑罚。祈求安拉让我们活在伊斯兰之上，死在信仰之上，并以顺从者的身份归于他。
一切赞颂全归安拉，愿主福安最后的先知穆罕默德。
（不收天课）
支付宝赞赏（不收天课）
山径/马伊萨
2025.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