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普通穆斯林

之前写过一篇文章《致敬念经人》，这篇文章是作为一个镜像，致敬非念经人，即我们这些普通穆斯林。

这个普通是相较于专业学习伊斯兰知识的求学者、教学者和教职人员而言的，而不是说平庸的意思。每个人都不普通，而非专业人士中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出类拔萃的数不胜数。

在我靠近信仰的历程中，对我起到了关键性的推动和鼓舞作用的，通常是各行各业的普通穆斯林，而非宗教专业人士。我在一些音频和文章分享中屡次提到的一些例子，相信有些听众和读者已不陌生——在塔夫茨大学认识的穆斯塔法，通背了古兰的一个埃及兄弟，当时是在读化学博士，现在在荷兰开公司；在埃及认识的哈泽姆，夜间拜一拜读完黄牛章一拜读完仪姆兰的家属章的兄弟，是伊斯梅里亚本地的一个电焊工；在香港认识的阿卜杜拉，《我们选择了焦虑》那篇文章中提到的那个淡泊今世的兄弟，是一个开发游戏的程序员，现在在德国一家游戏公司工作；在义乌认识的也门兄弟穆阿兹，主麻晨礼时间步行去清真寺然后一直等到主麻的兄弟，是商校的学生，也自己做点生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高手在民间”还真不是个玩笑话。

化学专业的学生穆斯塔法推动我开始背诵古兰，并且“目标是通背古兰，不能比这更低”，并且经常百忙中抽空帮我检查，他的鼓励帮我开了好头，不知不觉就上了这条路，虽然还没背完，但已能看到胜利的曙光；电焊工哈泽姆在带我一起礼了一拜一个多小时、四拜就从午夜到了破晓的夜间拜后，让我深深感到古风犹在的震撼、“没尝试过别说做不到”的勇气和“比我优秀的人还比我勤奋”的危机感，后来也努力巩固和练习，不久之后四拜念完前四本自己也可以做到了，更直观地感受到“量变引起质变”的提升；程序员阿卜杜拉表里如一的“只是今世”的态度对我影响很大，虽然我做的远没有他好，偶尔也会像他一样在纠结困惑时挠挠头转而轻松地说لعله خير （兴许是好事）。阿卜杜拉也是第一个教我诵读规则的人，带着我过了一遍تحفة الأطفال （小儿诗），为之后进一步改善和纠正诵读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当时我俩都在港大上班，就每天晚上昏礼后在礼拜室学习。教我学诵读规则还是他首先主动提出的，在他看来这是很好的利用业余时间的放松和享受；商人兼学生穆阿兹带我主麻早上步行去了清真寺，提醒我那则圣训“谁于聚礼日洗了大净,然后早走早到,徒步而未骑乘,临近伊玛目,认真听讲从没三心二意,那么,他每走的一步可获得一年斋戒和立站拜功的报酬｡”（奥斯传述，艾布·达乌德）辑录，问“我们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做呢？”。自此虽然未能每个主麻都严格遵循，但是在条件允许时步行早到已渐渐成为习惯。这句“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做呢”有一种独到的鞭策力。

这些普通穆斯林的影响力有至少两方面的独特优势。一是一种亲和的引领，就是说他是我的同学、我的同事，他是开公司的、写代码的、焊钢条的、做生意的，他也要花大把的时间去谋生、照顾家人、处理俗务，而他能够通背、能够长久的站立、能够心态轻松、能够谨遵圣行，我为什么不能呢，我有什么借口呢？二是触及的范围，以大一时的我为例，像我这样一个从没进过清真寺，从没礼过拜，家里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教门人”的边缘上的回族，到哪去接触阿訇、学者、念经人、讲课群呢？如若不是身边这些普通穆斯林因为非宗教的交集而接触到我，我如何能走上、甚至知道信仰的这条路呢？

我们时常听到谆谆告诫和声声呼唤，让我们要关注念经人群体、保护和支持念经人群体、发展和壮大念经人群体，这没有任何问题，我的文章《致敬念经人》也提到了这些主题。但是很少听到有声音说，我们要提升普通穆斯林大众的整体素质、要培养各行各业中优秀的普通穆斯林（这里的优秀指的不是高工资高技术，而是信仰知识与遵循方面的优秀）、要让真理的美与力量和信仰的甜与活力由这些散布四方的普通穆斯林携带与传达。

但也并不是没有人说过。马志强阿訇说，“信士应像雨水一样，落在哪里就滋润哪里”。我们应致敬这些雨滴。山径曾写过：“如果自己就是一束光，还怕什么黑暗”。我们应致敬这些灯盏。马军阿訇曾对我说：“当阿訇这条路你再别想了，这个跟你没关系。你好好读书读博，将来影响大学里的那些人，那些我们阿訇们不容易接触到的人，这是你的重要使命。”

近来偶有机会跟大家做分享时，我常在开始时说：“阿訇/主任/前辈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这个不是阿訇、不是满拉、不是学者、不是老师、不是念经人的非专业的普通穆斯林跟大家做分享，意义在于提醒大家每个普通穆斯林都有积极进取坚持求知争相行善的义务。不止是念经人才应该学习背记古兰圣训，不止是伊玛目才应该正确、优美、带有思考地诵读古兰，不止是教职人员才应该礼夜间拜和做其他各种副功的善行，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尽己所能地在各个方面追求卓越。如果我这个大学前连作证言都不会说的普通穆斯林，这几年跌跌撞撞地陆续学到了一点皮毛的东西，那么我能做到的，你们都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更多、更好。”

水涨船高，群体的进步会带动个体的进步。中国的普通穆斯林大众中也应该多一些类似穆斯塔法、哈泽姆、阿卜杜拉、穆阿兹的人。期待很快会有一天，一个贸易公司的业务员通背了古兰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一个医生为病人精确且生动地讲解一些关于疾病与健康的圣训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菜市场卖粮油的大爷每一个月封印一次古兰应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晨礼后留在原地记念安拉的有银行的出纳、网约车司机、平面设计师，主麻的早上早早坐在大殿里的有刚创业的大学生、作协会员、健身教练。这样的理想说远也远，难免有人批评天真，说近也近，因为要从你我做起。

我不认为一个曾经的念经人离开专业的队伍走向普通穆斯林的群体一定是一种令人遗憾的事情。首先这里的原因未必是其个人的不坚定，常常有很多来自外界环境的无奈。在平凉听一个阿訇提到了阿訇满拉行列的“行业饱和”，在临夏听一个阿訇提到了清真寺体制中基本绕不过的“裙带关系”，兰州的一个老师也不止一次地跟我叹息清真寺中教务、学务、寺务等不同小圈子之间的太极较量。再加上政策的限制、生计的考量等，一个念经人满有可能因怀才不遇、缺乏平台、压力山大甚至坚持本心等因素而离开念经的道路，成为一个普通穆斯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再服务这个民族或者不再使他人受益。在广州，最关心教门发展、最积极出力的那些人往往正是曾经的念经人，换了身份，没有变赤诚为主道奋斗的热心。在海原一个曾经当阿訇现在经商的前辈家做客，提到下一代的信仰建设，他瞬间泪如雨下，关切之心溢于言表，也在当地积极地做着桥梁式的联系工作。我觉得这样的从念经人到普通穆斯林的转型不必消极看待，这些普通穆斯林的存在不可或缺，这些普通穆斯林值得我们的珍惜与尊敬。

末尾，我想起了Tuesdays with Morrie（相约星期二）当中讲过的一个故事。一朵浪花快要触及沙滩，它悲伤地说：“唉！我的生命要在此终结了！”他身后的那朵浪花笑着说：“你真傻，你不是一朵浪花，你是大海的一部分。”

祈求安拉保护与援助这个穏麦，赐予它无尽的吉庆与恩典。

马伊萨

2023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