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国各大城市因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被白人警察膝压颈部致死的事件而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路人拍摄的视频中,警察戴瑞克·邵温(Derek Chauvin)不顾乔治“我无法呼吸”的反复哀求,跪在其颈部长达近9分钟,其中有3分钟是在乔治已完全失去意识和反应后。视频引起了世界各地人民的强烈愤慨,虽然四位涉事警察在视频传播后立马被开除,戴瑞克也已被指控三级谋杀和二级误杀,这并没有平复美国人民的怒火,连续几日来,示威活动接连不断,也有不法分子趁火打劫,对公共财产打砸抢烧,“乔治·弗洛伊德事件”已成为了全球关注的焦点事件。
实际上,这次民愤大爆发不只是针对乔治·弗洛伊德这一单一事件,而是对在美国层出不穷的不公对待黑人的警暴事件的累积情绪大爆发。种族问题在美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种族歧视也持续以不同形式时常出现在美国社会中。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间的美国民权运动中,美国黑人集中表达了对平等民权和社会公义的诉求,其中有发表过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想》的马丁路德金,而另外一位对于很多人来说没有马丁路德金那么耳熟能详的民权运动领袖,对民权运动产生的实际影响,以及在美国黑人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低于马丁路德金,他的名字叫做马尔科姆·X (Malcolm X)。
马尔科姆·X的自传(Autobiography of Malcolm X)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我不知道这本书有没有中文译本,但我强烈建议有能力阅读英文的朋友去读一读这本书,它覆盖了非常丰富的话题,而马尔科姆赤诚直率的风格使人读此书时如同听到他亲口讲述。经此书了解马尔科姆其人后,他也成为了我始终敬慕的近代模范。
马尔科姆的一生有太多精彩的故事,有一位美国历史学家Manning Marable评价马尔科姆的一生为A life of reinvention (不断重新开掘的人生),他不断地破旧立新,以无比宽广的胸襟拥抱新的经历和新的认识,锋利而勇敢地纠正自己的错误,调整自己的方向,始终以真理为目标。
早期的马尔科姆在政治理念上受到美国黑人组织“伊斯兰国度”(Nation of Islam)创始人,自称先知的伊莱扎·穆罕默德的影响。伊莱扎·穆罕默德扭曲伊斯兰的信仰,更改伊斯兰的教导,打着伊斯兰的旗号,宣扬其个人的“黑人至上主义”政治理念,其内容荒诞不已,说白人是由一位邪恶的黑人科学家发明出来的,说白人都是恶魔,宣扬对白人的仇恨等。
涉世不深的马尔科姆被伊莱扎误导,作为组织成员,频繁演讲鼓吹“种族隔离”(racial segregation),并坚定地相信,白人与黑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和平的,不同种族之间不可能和谐共存。
然而,1964年的一个经历,使他的宗教信仰、政治理念以及对种族关系的认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经历?去麦加的朝觐。他在从麦加寄出的信中说:
你也许会惊讶这些话出自我的口中。但这次朝觐,我所目睹的,经历的,迫使我重整许多曾经的思维模式,并丢弃一些我过去的结论。这对于我并不是很难。尽管我一直坚信一些观点,我向来都是一个努力面对事实的人,当新的经历和知识逐渐剥开生命的真相时敢于接受真相的人。我向来都保持思想的开放和包容,这对于任何形式的对真理的理智探寻所需的灵活性都是必不可少的”。
朝觐的经历使他看到了伊斯兰的真正面目,而伊斯兰的真正面目让他知道了种族和谐不仅是完全可能的,而且在穆斯林中是早已切实实现的。
这些“你也许会惊讶”的话,记录在他的自传的第十七章:麦加,以下是我的翻译:
“我从未目睹过如此真诚的好客和如此感人的兄弟情谊,而在这片古老的圣地,这亚伯拉罕、穆罕默德和其他所有天启经典中的众先知的家,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人让我见证了这样的情谊。在过去的一周里,周围各种肤色的人向我展示的真情令我惊叹而无言以对。
我有幸到访圣地麦加。由一个年轻的名叫穆罕默德的向导带领着,我完成了环绕天房七圈的巡游。我喝了渗渗泉水。我在赛法和麦尔维两山之间来回奔跑了七次。我在米纳礼了拜,在阿拉法山做了祈祷。朝觐者数以万计,来自世界各地。他们肤色各异,有金发碧眼的,也有黑皮肤的非洲人。但我们都参与到同样的仪式中,整个过程体现出的那种团结和兄弟情谊,是我在美国的经历让我以为在白人与非白人之间不可能存在的。
美国需要理解伊斯兰,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从社会中消除种族问题的宗教。我在穆斯林世界的旅途中与一些在美国会被认为是白人的人相遇、交谈、聚餐,但伊斯兰的信仰移除了他们的“白人”态度。我以前从未见过不同肤色的人不顾肤色而如此真诚真实地拥有兄弟之情。
你也许会惊讶这些话出自我的口中。但这次朝觐,我所目睹的,经历的,迫使我重整许多曾经的思维模式,并丢弃一些我过去的结论。这对于我并不是很难。尽管我一直坚信一些观点,我向来都是一个努力面对事实的人,当新的经历和知识逐渐剥开生命的真相时敢于接受真相的人。我向来都保持思想的开放和包容,这对于任何形式的对真理的理智探寻所需的灵活性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穆斯林世界的过去十一天中,与一些最为金发碧眼和皮肤白皙的穆斯林兄弟们同盘共食,同杯共饮,同毯共息,崇拜同一位主宰。而在这些“白人”穆斯林的言辞与行为中,我感受到了与我从尼日利亚、苏丹、加纳的非洲黑人穆斯林那里感受到的一样的真诚。
我们的确都是同等的,因为他们对独一主宰的信仰消除了他们思想、行为和态度中的“白色”。因此我认为,如果美国白人能够接受造物主的独一,那么也许他们也能接受人类大同的事实,并停止因为他人肤色的不同而区别对待、阻碍和伤害他人。
种族主义在美国像是无可救药的癌症,所谓的“基督徒”美国白人应该打开心扉接受能解决这个破坏性问题的解药。也许我们还能及时拯救美国,防止它遭遇相距不远的灾难——就是那最终毁灭了德国人的种族主义所带来的灾难。
在此圣地的每一个小时我都对美国黑人和白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了更深刻的见地和理解。没有人能怪责美国黑人拥有种族仇恨——他只是回应美国白人数百年的有意识的种族主义。当种族主义正牵引美国去向自我毁灭的边缘,我相信,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下一代人中的年轻白人将会在大学认识真理并接受真理——那是唯一一条能够防止美国遭受种族主义毁灭之路。
我从没有感到如此荣幸。我从没有感到如此谦卑。谁能够想到如此荣誉会降诸一个美国黑人?几夜之前,一个在美国会被称作“白人”的人,一个联合国外交官,一个大使,一个国王的同伴(指的是阿卜杜·热合曼·阿扎姆博士,当时接见和招待了马尔科姆的沙特高级工程师),把他的宾馆套房让给了我。我从没想象过我会接受到如此之高的荣誉——这样的荣誉在美国只有国王才会享受,而不是黑人。
一切赞颂全归安拉,众世界的养主。”
马尔科姆回到美国后,带着新的认知和信念,积极地再次投入黑人民权运动中,不同的是,此前的他不与任何白人往来、合作,而重获“新生”的他,乐观而真诚地微笑着说,他将与任何真心想要解决问题的个人、团体和组织合作。伊斯兰治愈了他的种族主义心病,他也坚定地相信,伊斯兰能够治愈美国的种族主义痼疾。
虽然马尔科姆在回国后次年(1965)就遇刺身亡,但他的精神和遗教继续影响着无数美国人。有许多美国穆斯林最早接触伊斯兰的契机就是马尔科姆·X,比如拳王阿里,比如美国的黑人伊玛目西拉吉·瓦哈志(Siraj Wahhaj)。
马尔科姆的思想和影响也持续不断地被世界各地高校、学者、民权人士学习和讨论。此次乔治·弗洛伊德事件使得许多人再次回顾马尔科姆的前瞻与智慧,多家媒体引用马尔科姆的演讲和评论剖析这次事件。
希望美国人民,以及世界人民,都能够认真对待马尔科姆用凤凰涅槃般的自我提炼的人生经验总结和萃取出的那句鸣响和忠言:
“美国需要理解伊斯兰”。